裘沛然所经治的肿瘤,各类不少,但大概有以下几种情况:发现肿瘤时已届晚期,已失去手术指征的患者,也有一些已确诊肿瘤但不愿做手术的患者;肿瘤已经手术切除,气血大伤者;因不能忍受“化疗”“放疗”的反应,而中止治疗者;边进行“化疗”“放疗”,边服中药,以协同完成疗程者。患者的治疗目的也不尽相同,对晚期恶性肿瘤患者来说,只是想方设法减少病者的痛苦,尽可能延长其生命;对已切除病灶的患者,主要防止其复发或扩散;对迭经“化疗”“放疗”的患者,旨在解除治疗后的毒副作用。
治疗思路
裘沛然治疗肿瘤的基本思路是:肿瘤虽然生于某局部组织器官,但由病邪导致的反应却是全身性的,表现为脏腑气血的损耗、组织的破坏、功能的失调。按照中医学的整体观念,局部的病变是由于全身脏腑气血功能失调的结果,人之所虚之处,即是留邪之地。因此,不能只着眼于局部肿瘤,忙于寻觅消瘤、攻瘤的“特效”方药。数十年来的实践经验证明,某些清热解毒药物对消除肿瘤虽有一定疗效,但采用通过调整人体脏腑气血阴阳的“扶正法”,对改善机体情况,缓解症情,消除“化疗”“放疗”后的毒副反应等,其疗效不可低估,这也是中医学与西医学对治疗肿瘤的不同之处。某些抗肿瘤西药固然可以抑制或杀灭肿瘤细胞,但“药毒”对人体正常细胞也同样是一种破坏。故目前西医也开始考虑提高宿主的防御功能和消除潜在的亚临床灶,作为治疗肿瘤的重要方面。裘沛然认为,中医药应该发挥自己的特色和优势,他提出:像恶性肿瘤这样有形之积恐难尽除,而病人元气亟须扶助,主张在扶助正气的基础上,佐以清热解毒、活血软坚、化痰散结等祛邪方法,治疗肿瘤。
治疗大法
主张在扶正法中,重点调整气血阴阳及培补脾肾。健脾补气药选用人参、党参、黄芪、白术、茯苓、山药、甘草等;补血药选用当归、枸杞子、熟地、首乌、大枣等;滋阴药选用西洋参、沙参、天冬、麦冬、生地、石斛等;益肾药选用龟甲、黄柏、山萸、巴戟天、菟丝子、仙灵脾、补骨脂、附子、鹿角、肉桂等。在立方遣药时,裘沛然常脾肾气血阴阳兼顾,注重阴阳互根、精气互生的道理。在扶正法中同时又须注意调整脏腑之间的关系,如肝胃不和者,拟疏肝和胃以相佐;脾胃升降失常者,投协调枢机之升降方药;脾肾转输失职者,调脾肾以利气化等。至于清热解毒,常用夏枯草、黄芩、黄连、蒲公英、猫爪草、石见穿、山慈菇、白花蛇舌草、蜀羊泉等;活血化瘀药用桃仁、红花、芍药、莪术、三棱、水蛭、地鳖虫等;化痰软坚药用南星、半夏、瓜蒌、牡蛎、昆布、海藻等;虫类药物的作用不可忽视,常用蜈蚣、全蝎、地龙、僵蚕、地鳖虫、水蛭等。在具体应用时,对以下几种情况尚需区别对待。
病届晚期,扶助胃气,挽留一息生机晚期肿瘤,瘤毒弥漫,邪气盛而正气衰,脏腑戕害,全身情况很差,此时治疗最为棘手,如果贸然攻邪,必致偾事。裘沛然经验,诸气皆虚,先扶胃气。脾胃为生化之源,化源乏竭,病必不治;若胃气尚存,还可挽留一息生机。药用人参粉冲服,它如黄芪、党参、太子参、白术、茯苓、黄精、甘草、大枣、生姜,佐以枳壳、陈皮等流动之品,冀以苏胃。若浆粥入胃,二便顺畅,可望有生存之机。
对放、化疗毒副反应的处理经放、化疗后的反应,病机是“药毒”损伤人体脏腑气血所致。其中放疗反应一般可以分为局部反应和全身反应。局部反应中,头颈部反应有口干、咽部充血、咽喉痛等,治宜补气养阴、清热解毒法,选用黄芪、党参、天冬、麦冬、元参、知母、黄柏、黄芩、银花、连翘、蒲公英等;下腹反应有腹痛、腹泻、尿频等,治宜辛甘苦泄,调肝和脾法,药用半夏、黄连、干姜、甘草、党参、白术、枳壳、木茴香、薏苡仁等;全身反应则有头昏、乏力、食欲不振、精神疲乏、白细胞减少等,治宜健脾补肾法,药用党参、黄芪、白术、当归、女贞子、枸杞子、仙灵脾、仙茅、山茱萸、丹参、补骨脂、熟地、龟甲、鹿角等。
化疗后的毒副反应主要有气血两虚、脾肾亏损的证候。治宜补气养血、培肾益脾法。药用人参、白术、黄精、茯苓、鹿角、黄芪、当归、丹参、炙甘草、巴戟天、补骨脂、山茱萸、仙灵脾等。
对癌症疼痛的治疗癌症疼痛的原因主要有气滞、血瘀、寒凝、痰积、毒盛等原因,故欲止痛可用理气、行瘀、散寒、消痰、解毒等方法。药用川楝子、延胡索、赤芍、白芍、制香附、乳香、没药、草乌、附子、细辛、地鳖虫、蜈蚣、全蝎、山慈菇等。药物剂量宜稍大,虫类药物如能研细末后吞服,可提高疗效。
分型论治
脾肾阳虚证温阳健脾,主要方药:黄芪30g,党参24g,炒白术15g,补骨脂15g,肉豆蔻9g,五味子12g,干姜12g,附子9g,甘草12g等。
肝肾阴虚证滋阴补肝肾,主要方药:知母12g,黄柏15g,熟地黄18g,山茱萸15g,鳖甲24g,牡蛎30g,女贞子15g,山药18g,丹皮12g,茯苓20g,当归15g,甘草12g等。
气血两亏证益气养血,主要方药:生晒参12g,太子参12g,白术15g,茯苓18g,甘草12g,当归15g,川芎12g,熟地24g,白芍药15g等。
痰瘀毒内结证化痰行瘀软坚,主要方药:半夏15g,陈皮12g,土茯苓30g,炮山甲12g,葛根30g,黄芩18g,黄连6g,桃仁12g,丹皮12g,乌药9g,玄胡索12g,甘草9g,枳壳12g等。
在辨证论治的基础上,可以加用具有明确抗癌作用的中草药,如白花蛇舌草、半枝莲、鬼箭羽、藤梨根、红藤、蛇六谷、马齿苋、龙葵、土茯苓等。对症加减:腹泻加党参、干姜、黄芩、黄连、薏苡仁、甘草等。便秘加大黄(后下)、枳实、厚朴、麻子仁、瓜蒌仁等。腹胀加香橼皮、陈皮、鸡内金、炒麦芽、神曲等。
典型医案
谢某,女,69岁。1990年11月5日初诊。诉直肠癌术后3月。患者15年前发现左侧乳房肿块,经检查提示乳腺癌,当年做手术根除术。今年因腹部隐痛,大便隐血查得直肠癌,8月在外院做手术,置人工肛门。术后伤口愈合良好,进行化疗。现大便日行1次,自觉神疲,时有头晕,面色无华,视物模糊,舌苔薄,脉细软。
辨证分析:癌症的病因病机,总因脏腑气血阴阳失调而致,气痰瘀毒结滞而成,结于乳腺名乳癌,结于肠系名肠蕈。患者15年前先患乳房癌,今年又发现直肠癌,前者因手术而病根未净,及至15年后旧邪复萌,发为是病。迭经手术,气血损伤,故神疲乏力,面色不华,治用养正徐图法。
诊断:(正气不足型)肠蕈;肠癌术后。
治法:扶正为主,兼以理气解毒,软坚散结。
方药:生晒参9g,黄芪30g,生白术12g,熟地30g,巴戟天12g,肉苁蓉15g,当归12g,牡蛎30g,海藻15g,白花蛇舌草30g,夏枯草15g,莪术12g,木茴香(各)9g,陈皮9g,14剂。
1991年2月18日复诊:上方加减服用至今,近觉头晕减轻,动则心悸,腰酸,活动欠便利,纳可便调,舌苔薄,脉细软,守法续治。处方:党参15g,黄芪30g,生白术15g,茯苓15g,煅牡蛎30g,煅龙骨齿(各)30g,熟地30g,巴戟天12g,狗脊15g,杞子12g,怀牛膝15g,仙灵脾15g,14剂。
9月21日三诊:近诉下肢行步困难,疲乏无力,手指颤动,心悸不安,寐可,舌苔薄边有齿痕,脉细沉。仍以扶正为治,兼以活血祛风。处方:黄芪45g,当归20g,白芍15g,川芎9g,生地30g,红花9g,炙地龙9g,桃仁15g,狗脊15g,千年健15g,鹿角粉4.5g,大蜈蚣1条。14剂。
11月20日四诊:症无进退,改拟地黄饮子法。方药:熟地30g,山萸肉9g,麦冬15g,川石斛15g,五味子9g,肉苁蓉15g,茯苓10g,巴戟天15g,熟附块9g,石菖蒲9g,远志6g,大枣7枚,生姜3g,桂枝15g,薄荷4.5g,生甘草9g。14剂。
12月14日五诊:精神尚好,下肢步行不便,手指颤动,心中怅然不安,舌苔薄腻,脉沉细,再以前方出入。方药:党参15g,黄芪30g,熟地30g,山萸肉9g,川石斛15g,当归15g,麦冬12g,杞子15g,茯苓12g,肉苁蓉15g,巴戟天15g,煅龙牡(各)30g,石菖蒲6g。14剂。
1992年1月4日六诊:四肢乏力,步履困难,左上肢抬举不便,心悸较前好转,夜眠尚安,苔脉如前。方药:黄芪30g,当归20g,桃仁15g,炙䗪虫10g,木茴香(各)10g,枳壳20g,炙鳖甲18g,牡蛎30g,熟地30g,黄柏15g,丹参24g,莪术15g。14剂。
2月22日七诊:近觉颈部活动不便,左侧腰部活动欠利,外院头颅CT示:脑动脉硬化。方药:丹参24g,炙鳖甲18g,生熟地(各)20g,牡蛎30g,黄芪40g,防风己(各)15g,巴戟天15g,肉苁蓉15g,川芎10g,莪术15g,仙灵脾15g,红花6g,当归15g。14剂。
8月9日八诊:代诉神疲乏力,反应迟钝,下肢轻度浮肿,睡眠欠佳,舌苔薄脉细。正气虚损,水液逗留。治拟扶正为主,兼以利水。方药:黄芪40g,大蜈蚣2条、生熟地(各)24g,巴戟天15g,肉苁蓉15g,石菖蒲10g,炙远志6g,川石斛18g,牡蛎30g,生白术18g,泽泻15g,黄芩12g,14剂。
9月20日九诊:浮肿已退,神情淡漠,四肢颤抖,下肢活动不便,苔薄质淡脉细沉,正元亏虚,体力不支,恐难挽回。方药:熟地40g,山萸肉9g,川石斛18g,麦冬15g,五味子12g,石菖蒲10g,远志6g,茯苓12g,肉苁蓉18g,桂枝15g,熟附块15g,巴戟天18g,薄荷6g,生姜4.5g。7剂。
按患者年高真元已近亏虚,裘沛然提出养正徐图法治疗颇有深意。药用参、芪、归、地、术、杞、麦等大补气血,脾虚加山药、茯苓等,肾虚加肉苁蓉、巴戟天等,略参消肿软坚,活血解毒之品,如薏苡仁、牡蛎、白花蛇舌草、莪术、三棱、半枝莲、猫爪草之类作为辅助,常能改善症状,延长存活时间,少数患者可使病情向愈。(王庆其 李孝刚 邹纯朴 梁尚华 王少墨 裘世轲 上海中医药大学裘沛然名师工作室)
(注:文中所载药方和治疗方法请在医师指导下使用。)