徐经世论治肺癌经验
  近年来,在我国许多城市和地区肺癌占恶性肿瘤死亡率的第一位,引起医学界重视。目前早期肺癌的治疗以手术切除为最佳选择,部分辅以放化疗,中晚期治疗则以放化疗为主。临床上多数患者在确诊时已属中晚期,失去了手术机会,这其中又有相当一部分患者不能耐受放化疗的不良反应,所以求于中医药调治已成为越来越多患者的要求。国医大师徐经世强调,肺癌属临床疑难杂症之一,要发挥中医药的作用就需要先从中医角度去认识肺癌的病因病机,然后提出诊疗方案,方可有效地缓解病患的痛苦,使病情趋于稳定从而延长生命。

肺癌形成 本虚标实

  肺癌的形成多因正气内虚,且尤以气阴两虚为多见。这是由肺的生理特性所决定的,因肺为华盖之脏,主司呼吸,其性娇嫩,易受邪侵。烟毒为公认的首要致病因素,且“烟为辛热之魁”,烟毒袭人随气入肺,邪毒蕴积,耗气伤阴,易生癌变。肺失清肃,则出现咳喘及咯血等症状。此外,肺结核、慢性支气管炎等病都会耗伤肺之气阴,也是使肺恶变的因素。女性少有烟毒却也患肺癌,则多是由气郁伤肺所致。“郁”虽有多种,气郁为首,且先犯于肺同时女性的生理特征易生气伤情,情志抑郁,由木刑金,肺失其清肃则致气血瘀结,胶结日久转化恶变,可认为是女性肺癌之因。正如《素问·通评虚实论》有“气虚者肺虚也”之言,提示肺气一旦虚弱则无力通降,进而影响整体气机循环,因虚而得病。此乃因虚致实,邪实在肺,全身属虚,凡积聚性疾病多因痰浊和血脉瘀阻而形成。如从阴阳角度来看,是由阳不化气阴不成形所致。

  可见肺癌的形成,从临床分析多呈现出气阴两虚、本虚标实之势,且与肝脾有着紧密关系。

治求母子 三法论治

  徐经世强调,治疗肺癌不得以肺治肺,而需谨慎地从肝脾和肾着手,以求达到协调和制化的目标,使肺之功能得到改善和修复。中医治疗方法有“子病求母”或“母病求子”的说法,用五行学说来解析即可明知。徐经世强调,肺为金,其母为土(脾),而生化之源则赖于脾,一旦产生病理变化即需求母。临床的“培土生金”和“滋养化源”就是子病求母的一种常法。正如《石室秘录》所言“治肺之法,正治甚难,当转治以脾,脾气有养,则土自生金,咳嗽自已。”《医宗必读》也提到“脾有生肺之能……土旺而金生”的论述,这都是以补脾而达到疗肺之目的。况且脾为后天之本,乃为气血生化之源,其位居中焦,又为五脏气机升降之枢纽,肺居其上所主之气来源于脾,又归于肺,有“通调水道,下输膀胱,水精四布,五经并行”的水液代谢作用。可见脾土所化的精气首先充养于肺,金受土养方能化水下降,泽及百脉。这里同时也涵盖着肺与肾的母子关系,滋肾水以养肝木也可防止木火刑金,正是母病求子。肝为五脏之动力,主条达,起有制化作用,一旦失其条达上刑于肺,中克于脾,下制肾水,可出现诸多不同病理表现,故治肺也要着力于肝。由此可见肺之为病,求之于脾肝肾,以达到平衡为上策,就此徐经世提出以下论治三法:

  治脾之法—益气健脾 培土生金

  该法意在治肺且健脾,培土以生金,这是治肺系疾病的总原则。因为肺病多见咳嗽症状,而痰是由脾所产生,有“脾为生痰之源,肺为贮痰之器”之说。因此治痰当需理脾,且肺癌成因多与痰浊瘀结有关,故需着眼于脾。其次,脾为后天之本,可助运水谷,上济于肺,肺脾二脏对水液调控有协同作用,所以治脾亦可达到治肺的目的。徐经世常常拟用黄芪建中汤合六神散投之,六神散方源于《三因极一病证方论》,药以人参、茯苓、白术、山药、扁豆、甘草等味,以达益气健脾、培土生金之效。

  治肝之法—滋阴养肝 防木刑金

  治肝的法则是从经络循行的角度提出的。《灵枢》记载:“肝足厥阴之脉……其支者,复从肝别,贯膈,上注肺。”由此可见肝肺二脏在经络上有密切联系。今在肺癌的发生发展过程中,两脏病变亦相互影响,特别是肝具有调控情志的作用,肺癌患者在心理上常有焦虑不能自解,欲求条畅,当需有求于肝。因肝体阴而用阳,是五脏生理活动的动力,其性常盛,肺为娇脏,易受其侵,即谓之“木火刑金”。而肺癌又属虚多实少,一旦肝阴亏虚,虚火内生,上侵于肺,即可出现干咳、咯血、口干咽燥等肝阴不足症状。对此宜当从肝论治,法以滋阴养肝、条畅气机,方选一贯煎,药取北沙参、麦冬、生地、丹皮、夏枯草、炒桑叶、白茅根、藕节、三七、芦根、丝瓜络、金蝉花、甘草等选用,紧扣病机,以达到从肝治肺的目的。

  治肾之法—补肾滋阴 金水相生

  肾中精气为先天禀赋,《素问》中就明确提出“女子……七七任脉虚,太冲脉衰少,天癸竭……丈夫……七八肝气衰,筋不能动,天癸竭,精少,肾藏衰,形体皆极。”说的正是人到中老年,肾气逐渐衰退的过程。此年龄段正是肺癌高发期,提示肾气衰退与肺癌的发生关系密切。肺癌患者如见气短喘促,动则加剧,腰膝酸软等症状,都是肾不纳气的表现,临床上也多见患者出现潮热盗汗、五心烦热等肾阴亏虚之症。“肺为气之主,肾为气之根”和“金水相生,肺肾互用”等理论均说明了两者病变的相互影响。徐经世认为,在治疗上应求于肾,立以补虚肾气,滋养肾阴之法,方取六味地黄丸合二至丸,或加以血肉有情之品更有助补益。徐经世强调,要深知方药之效还在于临证应变,亦无须拘泥一方一药。

用药轻灵 注意闟辟

  因肺居于上,其形如羽,非轻不举,徐经世一直主张治肺病用药以轻灵为贵,不主张药量过大,妄投辛散、酸敛或重浊之剂。且驱邪宜彻底,若邪气未清,即投以大剂养阴或止咳之品,则邪气必然恋肺,滋生他变。治肺疾在治法和用药上要注意闟辟,过于散则有碍于闟,过于敛又有碍于辟,因此要注意非轻不举,药重则易过病所而不中的。故临证要注意以下两点:

  注意透邪 不可留寇 肺主卫气,担负人体抗邪护卫之职,故外界各种病邪毒气侵袭人体,肺常首当其冲。外感之病,邪犯肺卫在所难免,特别是肺气不足,胃气虚弱之时,最易受邪。故而治疗肺病新邪要注意宣透外邪,切不可过早运用收敛固涩药物,造成闭门留寇之弊。即使是久病宿疾、慢性咳喘、虚劳久咳也要注意是否有外感新邪的可能,一旦发现外感新邪必须先治新感。或宣散外邪,或采用扶正祛邪之法,千万不可忽视,如一味地强调补虚扶弱,则会致外邪留恋,酿成后患。

  性宜和缓 不可伤正 肺为娇脏,不耐寒热。肺脏对药物反应较为灵敏,耐受力较差。肺经之用药,其药性不宜过偏过峻,应选用和缓之法。如治热用寒,不可过寒,治寒用热,不宜过热。若是微热、微寒之证更需辨准,采用微凉微温之药,一旦纠正,即当停药。否则,过寒则伤肺气,致使津液凝聚,形成肺寒痰饮;过热则易伤肺阴,阴伤则津液耗损,肺气则少力助润,进而伤阴,阴虚则火旺,火灼金体,肺叶枯槁,变化莫测。可见肺之为病在取方用药上要紧紧扣住“闟辟”两字,做到有闟有辟,闟辟相用,方可避免偏颇,以平为期。

  肺之癌疾乃临床之难症,症情复杂,病位在肺,可累及肝脾肾多脏,故临证多见寒热错杂,虚实并见之证,稍有偏颇则收效甚微,有时甚至适得其反。本文总结了徐经世对肺癌病机的独到见解及其遣方用药之精妙,望在临床实践中给同道指明方向。

验案一则

  患者,男,74岁,2011年12月18日初诊。患者年逾七旬,月前罹患肺癌,行介入术及局部放疗多程,现求治中医。刻诊:时见咽痒而咳,咯吐白黏痰,咽干夜甚,胸闷偶感,食纳如常,近日腹中嘈杂,大便稀溏,夜眠尚安,舌质暗淡偏胖,苔白滑。按其病证,当以滋养化源,清化痰浊之剂,继以调之。

  处方:北沙参20克,竹茹10克,橘络20克,远志10克,鱼腥草10克,蝉衣6克, 炒川连3克,芦根20克,杭麦冬12克,生薏米30克,仙鹤草20克,杜仲20克。10剂,日2次。另:三七粉60克,每次3克,每日2次。

  服药后自感颇好,多次复诊间断服药直至2017年5月25日,又前来复诊,时已六年,患者年届八旬,经介入及放疗后长期服中药调治。刻下:一般情况良可,唯体力下降明显,动易汗出,咽痒而咳,咳则痰多,黄白黏痰,头昏,眼目胀涩,口腔溃疡多发,食纳稍减,大便日2行,尚成形,小溲尚调,夜眠且安,舌质暗红,苔薄滑,脉来弦缓,左关偏滑,下肢轻浮。此为化源不足,痰浊壅塞之征,予以滋养化源,清化痰浊以图之。

  处方:北沙参20克,炙桔梗10克,竹茹10克,鱼腥草10克,杭麦冬12克,丝瓜络20克,瓜蒌皮12克,炒川连5克,芦根20克, 炒桑叶10克,甘草5克。10剂,日2次。

  按语:本案患者年近八旬,肺癌术后长达六年仍维持常态,先后予以清化痰浊、滋养化源、化痰肃肺之剂未见复发。考之肺为华盖,临床用药以轻灵为贵,过用酸敛重坠之品则药过病所;另外,肺经受邪,驱邪宜彻底,若投大剂养阴止咳或苦寒清热之品,则邪气必然恋肺,易生他变。故在治法和用药上要注意闟辟,可谓药效在于轻灵,实践可得真知。(徐升 安徽中医药大学第一附属医院)

  (注:文中所载药方和治疗方法请在医师指导下使用。)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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